
二三個月前,澳門特區行政長官何厚鏵在「中止澳門賭業擴張」的記者招待會上透露,特區政府根據國家主席胡錦濤的指示,要密切注意澳門經濟發展中出現的新情況和新問題。新情況大概是「現在每百元賭業收益,估計一半落入美資賭場的口袋」(花旗銀行的研究顯示美資的金沙、永利和美高梅佔總博彩收入百分之四十一);新問題相信因為賭牌和賭枱供過於求而引起,目前澳門博彩牌照有三個主牌及三個副牌,而賭枱由二○○三年的四百二十四張增至○八年三月底的四千三百一十一張,擴張過速或速度比賭客(嚴格而言是賭注)增長快,賭業前景已蒙上陰影。
在這種背景下,「中央政府、特別是胡主席」指示澳門政府暫停博彩業擴張,大有道理;何以澳門的事要由中央政府出面?何厚鏵簡單的話,引出了三個「有趣」問題─
第一、若干年前,趙紫陽總理於天安門學運方興之際,在北京會見來訪的蘇聯主席戈爾巴喬夫,談及當時的「國家大事」,趙氏指出中國政府的重大決策,都要由已無官職的鄧小平拍板才能定案,以當年鄧氏餘威猶勁的地位,這是眾所周知、理所當然的事,但趙因此犯了「透露國家機密罪」,成為稍後被轟下台的罪名之一;何厚鏵如此這般,是否亦應和趙同罪?
第二、「中國問題觀察家」都說國家領導人日理萬機,哪有閒暇兼顧港澳事務,但何氏肯定不敢說謊,那意味港澳事務,領導人確是事事上心(當然細節及具體決策由專職下屬負責),絕非已有代理人而完全放心、放手。香港特區政府領導層應從中汲取教訓。
第三、澳門開放賭業後引起過度競爭,是自由經濟體系的常態,而盲目競爭的後果不僅對不幸的投資者不利,且會禍延整體經濟;澳門賭牌太多、賭枱太多(以至酒店房間太多),反映的不只是遊客不足,更重要的是賭客太少,可是,附設賭場的新酒店仍在趕工興建……,為了防範稍後可能發生盛極而衰的危機,何厚鏵只好出面叫停:「在可見將來不再發牌,同時決定不再接受及批准博彩企業對土地的新申請,包括未經中央政府同意審批的新填海土地……,正在審批或磋商的項目,則會繼續審批。」(原來新填海土地還要經中央審批,不在澳門特區政府的權力範圍)。可是,不知是他自感威望不足還是曾對投資者作過什麼承諾或鼓勵他們在澳門大量投資,如今政策改變,何以面對投資者,因此只好借國家領導人的指示「壓服」他們……。數天前澳門有賭場裁員,顯示「博彩」供應過剩,說明胡主席對澳門的情況瞭如指掌。
突然提起澳門,並非「無端端」,而是周末讀了六月三十日《紐約客》「商業世界」欄的長文(「打印」出來是密密麻麻十九頁)〈橫財廣進〉(The Brass Ring),對澳門賭業特別是「賭牌競投」有了一點新理解、新體會而草本文。
〈橫財廣進〉是寫世界賭王、澳門威尼斯人酒店老闆(大股東)謝爾登.阿德爾森(Sheldon Adelson, 1933-),他既已是澳門大亨,了解其「行狀」,自有必要。在阿德爾森六十三年(十二歲開始做買賣─以借來的二百美元投得在黃金街角賣報紙的特權)的商業活動中,做過超逾五十種不同的生意,期內還服過兵役、當過法庭記者,經商及社會經驗十分豐富,在三十五歲前後資產淨值已達三百萬(美元.下同),八十年代進軍拉斯維加斯後加速成為億萬富翁,而澳門賭場為他「(每小)時賺百萬元」(「日進斗金」已不足以形容其財富增速),令其身家驟增至二百六十億,速迅攀升至《福布斯》世界富豪榜第三─僅次於畢非德和蓋茨─財富大增令阿德爾森的捐款相應增加,而和大部分美國富豪一樣,慈善性捐款之外,阿德爾森還作重大政治捐獻。
阿德爾森的父親是立陶宛移民,業的士司機,傳統上擁護民主黨,然而,阿德爾森以共和黨稅務政策對他有利,不惜背叛家族政治信仰,成為共和黨的死硬支持者,對共和黨特別是仇恨伊朗及巴勒斯坦的猶太人組織的捐款,非常慷慨。一向以來,阿德爾森在這方面頗為低調,直至投資額二億六千五百餘萬的澳門金沙(Sands)賭場於二○○四年五月開業後,客似雲來、橫財滾滾,阿德爾森「大發」。是年十二月,阿德爾森把他持有百分之六十九股權的拉斯維加斯金沙(澳門同名賭場的母公司)上市,股價從五十元水平持續攀升至約一百五十元,阿德爾森賬面值隨之膨脹……,其後一路反覆向下,何氏「叫停」後再挫至去周五的四十元左右;阿德爾森的身家相應萎縮,固不待言。然而,澳門賭場已令阿德爾森躋身世界富豪榜前列,他更自稱是「猶太人首富」或「謝爾登第三」─S. Adelson III,這不能譯為「三世」,因為乃祖乃父都不叫謝爾登,此處的Ⅲ,據他自己的解釋,指的是「世界第三富」!
內地賭客的「貢獻」,令阿德爾森財大氣粗,他不僅成為極少膽敢在總統面前咆哮的人(要布殊總統更積極地支持以色列;白宮否認有此事)、干預以色列內政(現總理奧瑪特有意和巴勒斯坦和談,令他大怒;奧瑪特被控貪污引致的個人政治危機,後面有阿德爾森的影子),公然「提點」政客及政治團體應怎樣做。阿德爾森對一保守團體捐出數千萬巨款,但該組織受不了他巨細無遺的指示,聲言不再向他尋求捐款。
至此,讀者也許會問,阿德爾森憑什麼可獲澳門賭牌,它真的是通過公開公平的競投原則得來嗎?這些年來,即使在歐文龍案之後,一般人對澳門的發牌制度的公正性仍深信不疑,直至有人在洛杉磯克拉克郡法庭控告阿德爾森毀約的案件於今年四月十七日開審後,真相才大白於天下!
澳門賭業叫停的政治因素.二之一
《轉載自信報財經新聞》